星期五 傍晚,因为乌云的关系天色很快就转暗
他的眼神老是不听使唤,一直往那个女生的方向望去。从他开始站岗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面徘徊了;他站岗了有多久,那女生就在外面有多久。
也不是说他当兵的这段时间没有什么看过女人,怎么说几乎每个星期都能出营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女人他看不到?只是万里山兵营,顾名思义就是在新加坡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营外的万里路,虽然是许多飚车族的‘圣路’,却只有那么一辆巴士连接军营和兀兰市镇。而会在万里山附近出现的女人,要嘛就在军营工作的,不然就是扫马路的阿姨,根本没有一个女人会单独在营外徘徊。除非。。。
那站岗的士兵吞了一口口水,又偷偷地瞄了那女生一眼。
她那烫成大卷的头发乌黑得很,绑了一个公主头。她虽然身段不高,却玲珑有形,不像现在满街看到的“太平公主”。那连身的素白长裙,中间还束着铁环腰带,脚跟上踩着一个两寸高的白色高跟鞋。她的脸蛋又小又尖,是个典型的瓜子脸。因为天色也不早,他也看不清楚那女生的脸,只在她带着淡妆的脸上,看出了那双画了眼线后格外突出的小眼睛,还有水蜜桃色的双唇。
那士兵拿起对讲机,呼叫了在卫兵室里的站岗的士兵:“你看到那女孩子吗?”
对讲机只是淡淡传来了一声:“没有。”
那士兵站在通往大门两条马路的中介堤上的守卫岗,一边是卫兵室,那女孩就站在大门的另一边,靠支柱的地方。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卫兵室里的人才没有看到她。又或许。。。
这时在大门旁的11 SIR传来了一阵欢呼,原来部队里的最后一连士兵终于要离营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久,整个军营就只剩他们还没有出营了。要是他们不想出去,那他还很乐意和他们兑换身份。
那些士兵呼唤了好一阵子,总算从大门旁的山坡头出现,然后就快步往大门走去。他们一踏出卫兵室旁的小门后,就有人看见那女孩,各个都对那女生吹口哨,有的还喊:“Chio bu!等我吗?”还有士兵跑到她面前向她搭讪。
那女生尴尬地转过身,而那站岗的士兵也松了一口气。不只是我看见她而已!
那女生被那些士兵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有人向他们呵喝道:“你们竟然敢kecau我的女朋友?”
那些士兵转过身后笑:“Sergeant!你的方法很烂嘞!我也可以说她是我的bu!”
那女生望过那些士兵的肩头,然后推开他们往那步兵师跑去,嘴里叫:“志坚!”
那女生跑到志坚的身后,志坚也挺身向那些士兵示威道:“怎样?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些士兵见情况不妙,便嬉皮笑脸地对志坚说:“3SGT志坚,开玩笑的啦!谁叫你找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不赖吖!”说着,他们便一个一个拍了志坚的肩、手臂还有背,纷纷往大马路走去。
志坚搂着她的女朋友望着那些士兵离去,然后就对她质问,道:“佩琴,你怎么跑来这里等我?不是说好我到你家找你的吗?”
“我怕你又放我鸽子,闹失踪。”佩琴扁着嘴,捏了志坚一把,弄得志坚直喊痛。
“我怎么敢呢?那天是我忽然有duty,所以不能找你。”
“是吗?那么那一次我把你父母一起叫来的时候呢?”佩琴追问道。
志坚把手插到口袋里,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搂着佩琴往路旁走去:“时间不早了,我叫了taxi,应该很快就来了吧!”
佩琴被半推着走,双眼盯着志坚,心里感叹:又来这一套,每次都不面对他的问题!
“CPL江!”宇颢正要随着其他士兵离开兵营,前脚才踏上军舍前的广场,后脚却传来Eason嚣张的叫喊声。
身穿黑白直线条衬衫的宇颢,双手插进牛仔裤的裤袋里,无奈地转身应对。他提起胸膛,斜挂在胸前的吊包在他身前划出一条紧绷的线。宇颢还没开口回应,Eason便从走廊挑起嘴角喊道:“我的东西落在armskote里面,你现在开门给我进!”
宇颢微笑地往别处张望,极力地消除心中的怒火。他总算笑着回应:“3SGT Eason,我已经把armskote keys还给DO了。”
“那就把DO找来!”Eason显然是刻意刁难,宇颢却沉着地招架。
两个人在空荡的军舍内显得格外渺小,连夕阳拉长的影子都狠狠地在广场地面划出长长的轮廓。宇颢的影子从广场弯上阶梯,落在走廊的地上,而Eason落在走廊墙壁上的影子,却被天花板的影子给切断了。面对斜阳的Eason眯着眼对着冷淡回应的宇颢微笑地回答:
“Ops room的电话3SGT Eason你不是不知道。反正你现在看起来也闲着,不如自己去找DO吧!”
“超级白!你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吗?”Eason对着潇洒转身的宇颢大声斥道。宇颢向前走了几步后,忽然转身面对气呼呼的Eason,然后慢步向他逼近。他的反常举动让Eason心里不禁打了冷颤,根本不知道宇颢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我知道,我在跟一个3SGT说话,而且这个3SGT还是我管理的armskote的Armskote Spec。”宇颢逐渐靠近时面带阴险笑容地说:“一个只能大声吼叫,却拿我没办法的Armskote Spec。一个找他老板告状,却不得要领的Armskote Spec。”
“要骑在我头上压着我的Armskote Spec,必须有极大的能耐,否则每次想要控制我的时候却在别人面前出糗,实在丢尽所有Spec的脸。”宇颢仰首望着走廊上的Eason,慢慢一字一句地说,尖锐的字眼一丝丝剪碎Eason的自尊心。“我还在想,老良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安排你来受我的耻辱。”
“你有种就再说一遍!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破坏我和Encik的感情!”Eason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原地不动地对着利落转身离开的宇颢吼叫。宇颢越是走得越远,Eason越是比手划脚地提高升量,歇斯底里。“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然而走到广场中央的宇颢,只是随意把手举过头挥动,头也不回。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只靠窗外广告板和街灯来照明。志坚和佩琴窝在被褥下,紧紧地拥着彼此。虽然房里的冷气开着,但是志坚还是满身汗,而且还微微地喘着。佩琴靠在他的胸怀里,笑:“你当兵在chao keng啊?怎么我没有喘成你那样?”
志坚搓揉了佩琴的手臂,说:“小姐。在用力的好像只有我而已。”
佩琴听了又捏了志坚一下,两人开始笑了起来。
佩琴接着问:“两个礼拜没见了,你都在忙着什么?”
“没什么。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情要做。Training,outfield。。。”志坚若无其事地答道。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情,便兴奋地对佩琴说:“你知道吗?我的PS有一支非常心爱的笔,是他死去的阿麽留给他的——”
“你还在想当PS?” 佩琴插嘴问。
志坚没有察觉到佩琴语气里的不耐烦,继续说:“对啊!我想到如果我能利用那支笔栽赃契明,那么就可以挑拨他们。只要PS对契明有偏见,我就可以——”
佩琴不等志坚说完,便转身躺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志坚。志坚移到她身后,把头探到她的耳垂下,问:“怎么啦?我的计划不好吗?”
佩琴不做回应,志坚就不停地要她回答他的话。终于佩琴转过身,直视志坚,道:“你的计划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要惹事?那时你在SISPEC把你的buddy的脚给弄断了,还不是为了要拿到什么Best Trainee的奖。拿了奖,你现在要当PS。当了PS,难道你要当OC?”
“Spec是当不了OC的。。。”志坚取笑道。
然而佩琴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责怪:“难道你就不能脚踏实地地去争取你要的东西吗?”
佩琴说得志坚都有点烦了。他感到无趣地转过身,面朝上,却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去。
“怎么啦?说到你的痛处了?你每次都这样,说你不是,你就不理不睬,一天到晚只顾着要得到那些荣耀,难道你没有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吗?”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做了CSM,事业就算上了轨道,难道这样不好吗?还是你像我爸一样,觉得我只是一个Spec,就算当上了CSM也没什么?”
“你终于肯提起你爸了?你总是埋怨他对你的不是,可是你从来没有从他的角度来设想。在你心里就只有你自己的世界了吧!”
志坚不做回应,只是咬着牙不和佩琴对上眼。佩琴继续说:“不要说你不知道你爸有多么疼你。那时他为了你,不顾自己是一个high-ranking officer,当众向人家求情认错。你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志坚不了解为何佩琴反应那么大,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所以起身走向房间里的厕所,留着佩琴对他喊着:“好啊!你继续逃避。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志坚关上了厕所的门,也把佩琴的声音给掩盖掉。他倚靠在洗脸盆上,低着头,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却怎么也删不去佩琴刚才说的一番话。
“他为了你当众向别人认错——!”
他以为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那样做!志坚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之后他赫然转身走到花洒下,扭开了水龙头,把脸放在洒下来的水中,企图要把所有烦人的情绪给洗去。
可是水花溅下来的声音,稀里哗啦的,没有淹没他脑海里的声音,而是在他脑海里增加了多几把声音,恼得他实在受不了。
“对!我做什么事你都看不顺眼,那你生我来干什么?”
“我们这里是法制社会。。。”
“你看你教出了什么样的儿子?”
“你干嘛这么做?我就算坐牢也不要丢脸求他们这种人!”
“你给我闭嘴!”
“如果你一开始就肯用功读书,少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
朋友混在一起,你也就不会留级了!”
“对!我做什么事你都看不顺眼,那你生我来干什么?”
志坚嘶吼着,双眼凶狠地瞪着他父亲,全身紧绷到脖子上的筋都凸了出来,足足大了一倍。他所处在的客厅,好像随着他肉紧的情绪越变越小,不停冲上脑际的滚烫血液,一波接着一波,震动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志坚的父亲却毫无反应,只是紧皱着眉头,气呼呼地四处张望。但是一直在旁默不出声的母亲却走上前,甩了志坚一个耳光,用力地咬着每个字骂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母亲眼眶闪着泪光,凌厉地望着志坚。
她眼前的志坚,一头浓密的长发染上了鲜艳的橘红色。因为染久了,发根已经出现了一寸长的黑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配上齐膝的百慕达卡奇裤,灰色运动鞋,手上还带着各种各样的手环。在这一刻,她赫然认不出眼前口口声声叫她一声妈的青年。
志坚原本一身的火气,现在全都集中在他的左脸颊。没想到一向来袒护他的母亲,竟然会出手打他!他明白母亲这样做,一定是因为他有错,可是他一时还放不下自尊,火气也还没退。他在脑海里几经挣扎后,终于转身迈向大门离去,完全不理会父母的呼叫声。
他本来以为去找佩琴就能够得到一点安慰,毕竟他们已经交往了将近一年。她原本是和他同班的同学,却在升上中三的时候,分了班。虽然他们同班的日子里混得很熟,但是也没有什么火花。她的姐妹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就会拉他一起去当护花使者;他和兄弟们去踢球时,也会找她去帮他们提水、看东西。
可是在分班后,志坚却发现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想着佩琴。他的班的人虽然也很好,都是爱闹爱玩的人,但是他就特别怀念他和佩琴的那些日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俩之间已经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所以他在某天放学后就硬着头皮去找佩琴表白,没想到佩琴她本人也有同感!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把彼此当成了理所当然。可是要在分开的时候才真正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不能缺少彼此的那一块。他们之后走在一起也是当然的。
志坚想要投靠佩琴,反倒被她责怪。她认为身为父母的都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反而是志坚对他们的关怀毫不领情,总是惹他们生气。
志坚无法接受佩琴的理论,两人在街上争执了好一会后就开始冷战,一条宽大的走道两个人一人一边,行同陌路。
哪知道那么巧,就来了两个身材丰满,身着花衬衫,反光质地的灰色牛仔裤,手上、脖子上都是什么链啊、戒指的男人,跑来调戏佩琴。志坚脚步比较快,所以一开始没发现。等到听见佩琴喊自己的名字时,他都已经离她好几步路。
志坚不加思索,借着跑向佩琴的助力,一到她身边就挥拳往那个比较油脸的男子揍过去。他的伙伴不但不惊慌,还一脸嚣张,双臂往外扩地往志坚蹒跚走去,好像要警告志坚要识相点。到底他是不是真的有所打算,也没有人知道,因为志坚把第一个男子击倒后,便毫不犹豫地回身再挥一拳,狠狠地往那个欠扁脸的鼻子甩了一拳过去。那人原本圆润的脸,顿时肿得一大块,几乎五官都分不清楚了。
但也没想到那两个人其实后面还有一伙人,在志坚把他们两个打倒在地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冲了过来。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地就制服了志坚,把他压倒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可怜的佩琴在一旁看得都傻了,看得都连声音也没了。
警察很快就出现,那些拼命殴打志坚的小混混也及时拔腿就跑,留下他们两个受伤的兄弟、志坚还有愣住的佩琴,一一送到附近的中央医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正如志坚所料:他父亲一出现,什么也没说,便把志坚骂得狗血淋头。志坚也是一副牛脾气,宁可让他父亲痛骂一顿,也不肯开口维护自己。他非常明白父亲的个性,是他再怎么解释也不会对他改观的,所以死烂着要他父亲听他的立场,对志坚来说是没有用,也没有必要的。
志坚呆坐在柜台面前等候区的椅子上,望着地板,毫不理会父亲在旁的唠叨。他的母亲坐在他另一边,安静的,眉头深锁的反望着志坚。佩琴则坐在等候厅的另一角,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她的父母也一样坐在她身旁,面对她不作声的姿态,他们也是露出一脸无奈。
眼看志坚对他父亲的责骂毫无反应,他的母亲便无奈地叹,道:“志坚。。。你到底也说说话。你这样一声不吭的,我们怎么帮你?”
志坚的母亲言语间微露一丝焦虑,声音也微微颤抖着,而眼眶更是泛着泪光。
志坚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以她那一头卷曲的短发和相衬的batik衬衫和齐膝紧身裙,在早晨的巴杀里绝对是认不出她来。她那圆润、白皙的脸,早已被逝去的时光狠狠地划下了几道痕迹。那双下陷的眼眸,是不少泪水流过,残留在岁月中不少回忆的见证。她虽然心里正为志坚焦急着,可是她仍然勉强地用她小而厚实的朱唇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希望能够让志坚卸下心防,开始和他们对话。
可是志坚坚决沉默,他的父亲也终于失去了耐性,气馁地吼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千惠,你看你教出了什么样的儿子?”
“舟臣!”志坚的母亲,千惠,叫了一声。等候区里寥寥无几的人都在探头看到底是谁在嚷嚷着。站岗在柜台后的Missy也用笔敲了台面几下,然后指着舟臣严厉地警告:“Hello!这里是医院,要骂就到外面去。”
舟臣双手插着腰,尴尬地回望了那妇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从通往等候厅一端的走廊健步往志坚一家人走来。那带头的警员对这志坚问:“你是史志坚?”
志坚点了点头后,那带头的警员便用眼神向他的同事下指示,两名警员便一人站在志坚一边,其中一个还掏出手铐,往志坚的手腕铐上去。千惠见了,发出了似哭的惨叫声,便抓着那带头的警员问:“为什么要抓志坚?”
那带头的警员露出一脸的为难,好不容易在舟臣一同拉扯下挣脱志坚母亲。千惠无奈地往舟臣的怀里扑了去,志坚也在被带走的同时不停回头望着母亲,低吟:“妈。。。”
他最担心的一刻终于来了。
当他被推入警车时,他心中还是有些许愤怒,觉得自己就算要面对牢狱之灾也要守住自己的立场。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还有看见他母亲和佩琴即焦虑又害怕的神情,他开始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愧疚。
他明明是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却让他生命中最在乎的两个女人担心失措。
千惠从舟臣的怀里眼巴巴看着志坚被押走,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在哭泣声中低吟着志坚的名字。志坚也不停地回头望,口中却说不出什么。
正当那些关心志坚的人无奈地看着志坚被带走的时候,等候厅的大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LTC See!我们还真的很久没见。”
等候厅里所有的人都把视线转移到站在大门口,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的身上。他的头发从左耳上方开叉梳过整个头顶,而且还透着油光。他的脸棱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整张脸带着一股杀气。他的胡子就像他那粗大的眉毛一样,坐在一个看似非常利的嘴唇上,同样暗喻这个人的杀伤力。
那个人跨步往舟臣走去,身边的两名警员也如影随形。舟臣在他停在面前时,便说:“是你啊,SUPT Mok。”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SUPT Mok便望向志坚,然后问舟臣:“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你的谁?”
“他。。。他是我儿子。”舟臣的话一说出,SUPT Mok的脸色就起了转变。他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脸颊也抽了一抽,经过了一番思考后,他说:“原来打伤我儿子的就是你的儿子。”
这下轮到舟臣的脸色大变。他紧张地抓住SUPT Mok的手臂,说:“他不是故意要打伤你儿子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SUPT Mok冷笑回应:“误会?我儿子都断了一根肋骨,哪算误会?See,你未免也把事情看得太轻了吧!我们这里是法制社会,讲的是law。你儿子现在犯了严重伤人罪,我作为执法人员绝对不能姑息。”
“可是。。。”
“没有可是了。虽然我们是认识的,但是我绝对不会放水的。”SUPT Mok坚决说到。
“不然这样,医药费我全付了。志坚还年轻,他不懂事,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这个小毛头吧!”舟臣苦苦哀求着。SUPT Mok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志坚便从他那个角落叫喊:
“不用求他,我没有错!他儿子是bastard,到处调戏女孩子!他被打是应该的!”
“你给我闭嘴!”舟臣大声吼道。他的声音响亮得在沉静的等候厅里传出了回音。那Missy又拍了拍台面,再次警告:“Silence!”
SUPT Mok脸露难色,嘴角也微微地抽动着,仿佛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瞪了志坚一眼,然后狠狠地对舟臣说:“你的儿子出言不逊,看来得要让他进去里面蹲一下,让政府好好地管教管教他了。”
他给了不屑的笑容,接着转身离去。舟臣极力挽回,无奈他还是逐渐走远,鞋底下的铁片‘嘀嗒嘀’地响透等候厅。他每一步的脚步声都刺进舟臣的心,让他随着每一次揪动迈向一个无法想象的决定。在大门口响起的脚步声,总算击碎了他仁慈的父母心,使他双脚一软,‘啪!’一声跪了下来。
站在旁边的千惠惊叫道:“舟臣!”而等候厅里观看的人也惊讶地屏住呼吸,有的还捂着嘴,掩饰自己的惊叹。而志坚则在两名警员的强制下,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嘶吼:“你干嘛跟他下跪?他不值得你跟他下跪!”
SUPT Mok也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俨然地转身走回舟臣的面前:“你这样做,分明就是在藐视社会的秩序。”
“你应该了解我这样做的苦心,就像你看着你儿子躺在病床上想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的决心一样;什么法律,什么秩序都不会放在眼里了。你儿子的伤势,我的确感到十分愧疚,我承认是我教子无方。可是我们可以用很多方法来弥补,不一定要把志坚关起来。毕竟志坚关在牢里,对你儿子的伤势又没有什么帮助。”
“我现在放下我的尊严,请求你的原谅,请求你给我们一次补偿的机会。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尽量提出。只要不让志坚坐牢,我什么都可以做,就像我现在跪在你面前一样。我们怎么说都是为了我们儿子好!”
舟臣话中有话,SUPT Mok是字字都听了进去。他原本想要为自己儿子报复的决心这时也渐渐瓦解。人家同样身为父亲,能做到的还比他来得狠。
SUPT Mok又咬了一下牙根,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他可以不坐牢,但他还是逃不了法律的制裁。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说着,他便转身离去。他还在临走前吩咐道:“明天来我的办公室,我把医药费的账单给你。”
于是SUPT Mok便带着他一行人离开。
知道志坚能够逃过牢狱之灾,舟臣和千惠无不都松了一口气。千惠小心地扶着舟臣站起来,感激地对他加以回望。可是志坚却还在吼着:“你干嘛这么做?我就算坐牢也不要丢脸求他们这种人!”
佩琴这时早已经在志坚旁边,尽力在克制志坚,不停地要他冷静下来。可是志坚仍然不听使唤,不断地想要从那两名警员手中挣脱。
舟臣支开千惠的手,缓缓地向志坚走去。当他靠近志坚的时候,泛湿的眼眸也紧紧地直视志坚。他眼神如此的强烈,让志坚不知觉地停止挣扎。舟臣在志坚的面前用力地呼吸着;逐渐往头顶退去的发线下的青根,在他那粗老黝黑的皮肤下好像随时就要暴出来。他的胸膛也随着他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而他那双经过锻炼的粗大手臂也紧绷着,随之强而有力的巴掌“咻!”的一声扫过众人的眼前,狠狠地落在志坚的脸颊上。
志坚就像纸片人一样地扑倒在地上,而因为他双手被铐在背后,无法撑住,所以他的头一把往地板使劲地叩了一下。这时的志坚,嘴角、额头、鼻子都淌着血,旁边的人也都看傻了眼。
“你嘴巴还很硬,吓?”舟臣严厉地斥责。
千惠着急地扶起被打得有点恍惚的志坚,还把他的头埋在怀里,心疼地念着。志坚渐渐恢复了知觉,然后虚弱地瞪着舟臣,说:“我恨你!”
对,“我恨你”这三个字,从那天志坚开口说出来后,便成为他们父子俩的阴影。
舟臣对志坚的不信任,从那天他插手来所谓地“救”他足以见证。千惠和佩琴都说舟臣的牺牲很大,因为他不只抛弃了一个军界高官的面子,也抛开了作为父亲,身为男人的尊严,在别人面前下跪。
对啊,志坚常会讽刺地回答:就是因为他有多么看不起我,才会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他总是要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一个神的角色,不是吗?
志坚把花洒的水关掉,接着走到镜子面前。从他身上留下来的水,在浴室地板上印出他沉重的脚步。志坚依靠在镜子前面的梳洗台,往洗脸盆里发呆。洗脸盆里有好多水珠,但尤其是从他脸上滴下来的,打落在那光滑的面上,却还不停地往洗脸盆中央的水喉流去。
没有思想的水珠,只会往不知去向的黑洞流去。。。
志坚终于把头抬起来,深深地望着镜子里的他。
这些年来,他的样子也变了很多。少了那些叛逆和轻狂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怨恨雕塑出来的棱角。是他眼神失了光?还是他的眼眶真的随着时间陷了下去?
他分不清楚。
志坚用手拭去盖住他半边额头的刘海,露出划开他眉毛,由眼皮往人中斜去的一寸伤疤。
就只有这条疤痕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志坚再用手触摸了那条伤疤,一边搓揉着,呼吸也就愈加急促。他的抚摸渐渐转变成使劲地用手心擦拭。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这条疤怎么也不会消失?!
志坚失控地吼了一声,然后绝望地靠在梳洗台上。之前急促的呼吸也慢慢舒缓。
佩琴听见了志坚的嘶吼,着急地推开门。虽然见到志坚安然无恙,但是从他的姿态却看得出他所受到精神上的压力。
佩琴扑向志坚,从他身后抱住他,并把脸贴在他壮阔的背上。她加紧了拥抱,然后安慰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我不可能要你在一时间改变你的想法。”
志坚不做回应,只是继续对着洗脸盆呆望着。而佩琴也一直抱着他,一直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