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不知不觉,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下雨了
士兵都离营过周末,所以平时闹哄哄的军舍格外冷清,只有一楼的走廊的灯是开着的。站在广场透过Alpha和Charlie之间看出去,整个兵营也一样宁静,周日在这个时候回营的卡车没有在走,餐厅也没有士兵流连,每栋楼都沉浸在消沉的橘色光中。
莛书从Support的楼梯口爬了出来,才发现入夜已深;忙了一整天,她才刚想出来到处走走,伸个懒腰。因为发髻松了,就干脆放下来,绑成马尾,因为有一撮刘海不够长,所以只好挂在腮边。窝在冷气房里一整天,她早就把袖子给拉下来,却没想到一踏进广场,就感觉到冷飕飕的风吹过来,连厚厚的迷彩服也挡不住。
莛书不经意地自抱,这时有人在她耳边说到:“衣服!”
三更半夜,军营的人寥寥无几,忽然出现在身后,又在耳边吹气吓女生的人八成没有好意。于是莛书下意识地转过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看见的第一个面孔甩了一记耳光。只见契明目瞪口呆地回望,感觉好不冤枉!
“是你啊!谁叫你鬼鬼祟祟的?”莛书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摆起不屑的态度。
“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契明天真的回答,只引来莛书的讥笑。他想用憨厚的微笑带过去之前的尴尬,然后问:“你怎么还没回家?今天是拜五耶!”
“你又怎么不回家?”莛书反问。后者张开手指向身上的Long 4说:“Guard duty。”莛书也很配合地回答:“我也是在工作。农历新年过后就要去文莱了,我得赶在新年前把东西准备好,过完年就可以做最后的inspection。”
“是这样啊?那你现在跑出来是找宇颢咯?”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广场的另一端,眼前就是深锁的军营大门。契明指向斜坡下的卫兵室,然后酸溜溜地问莛书。
莛书‘哼!’了一声,直接绕过卫兵室,往对面的医疗中心,说:“我的人生不是绕着他公转好不好?我只是出来走走,待会儿还要回去工作。”
“真的吗?那这里现在那么ulu,你还是让我做你的护花使者好了。”契明跟在她的后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浪漫的夜色,幽静的氛围,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刻!
“你不怕DO忽然turn out,你来不及回去吗?”
“今天的DO人超好的,他已经说今天不会kecau我们,只要我们last parade做好一点给他看。”契明不顾莛书的暗示,坚持相随,后者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到了医疗中心的大门,便在大门外的路旁坐下。
医疗中心就在大门后,以便后备军人来见军医不用到处寻找。而现在的中心也空无一人,落地的玻璃门后是空档的柜台和一排接着一排的椅子。椅子伸展到黑暗里,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任何动静,但要是有的话,应该也没有人想要看见。
契明跟着坐在莛书的身旁,打趣地说:“Medical Centre关了,你可以找我帮你看一下你的病。”
“我看起来有病吗?” 莛书抱住膝盖问。她对眼前这个小男生不气馁的态度,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耐烦,但已经感到疲倦的她,也不想花心思想办法摆脱他。
虽然这条路的街灯不多,让医疗中心这里显得暗淡许多,但是契明的眼神似乎反映了天上的星星,闪着光,似乎可以照亮这整条街。他抽动了眉毛,假正经地说:“你眉头深锁,脸色黯淡,说话时还显得有气无力,还一直轻轻叹气,不用说,一定是有心事!”
莛书沉默以对,契明就继续说:“如果有心事,不用说,一定是和颢还有少哲有关。”
“是,契明医生,我是觉得有点累,但是我的不开心不一定要和他们两个有关。我和阿哲是好聚好散,没有纠缠不清,就不会有烦恼。至于颢,我是懒得理。我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口是心非!契明虽然这么想,却还是不禁问了一句:“既然他们俩你都不想要再有纠缠,那是不是代表我有机会。。。?”
傻小子!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事!只见莛书若有所思地露出契明无法理解的笑容,却什么也不回答。
经过了一段沉默后,莛书便忽然问:“明,我问你:你有碰过对你不诚实的人吗?”
“不诚实的人?”契明心里立刻浮现出他的同房密友志坚,还有中学时的誉安,嘴里却回答:“没有。”
他接着趋前把脸贴到莛书面前,一脸探索她内心的思绪的样子,追问:“怎么啦?谁骗了你?你跟我说,我去帮你出气!”
“不要闹了!”莛书把他推开,担心自己是否对他说了太多:“我只是怀疑我身边的一个好姐妹,这最近好像有事隐瞒我。我甚至觉得她对我有敌意,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她当面对质。”
“怀疑而已哦?那的确很麻烦。对质固然是不错的办法,但是这种对质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散’。依我看呢,最好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继续相处,维持以前相好的状况,说不定过些日子会发现只是一场误会,或是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执着彼此是否值得信任。”
“假装没事?那不是很假?听这句话从你的嘴巴说出来很怪!”听得出莛书仍然对契明的看法有所保留,似乎还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对自己说的这些深奥一点的话应该是不知所言。
莛书的反应契明也能够感觉出来。他知道要让莛书改观还真的要花多一点心思,就像他刚才所说的,时间一久,就会发现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碰过不诚实的人吗?”契明在莛书摇头后,说:“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把他们的话当真。把信任交给他们,要是他们拿着跑走了,自己不是得花上好长一段的时间来应付被带走的‘信任’所留下来的空虚感?”
怎么外表那么阳光的他,内心却这么黑暗?不在乎别人的用心,那他和志坚的情谊又算什么?
“你的想法怎么那么悲观?那你又为什么信任我,对我献殷勤,又对我说心事?”莛书引用自己的例子来试探契明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说不定他只是为了要赢取她的欢心而扮忧郁。
契明不但没有回避莛书的问题,反而还回以认真的眼神,深邃地望着她,仿佛要对她说出抑制很久的说话:
“因为我不怕你带走我的信任;我对你的爱可以填补我身上的每一个缝隙。”
莛书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契明就已经把脸贴近,在她的唇上栽下湿热的情种。时间顿时放缓,连身边吹起的风也忽然幻化成慢速流动的潮流。少了风速的吹送,他们俩之间的热量逐渐囤积;少了风速在耳边的呼唤,取而代之的是两人和谐却急促的心跳声。
契明是万分雀跃,竟然可以在这浪漫的夜空下顺势向莛书逼近,就算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他,在这催人陶醉的气氛下,也应该足以让她打开对他封闭的心门!
而莛书这时才惊觉,一直当小弟对待的契明,年纪就算比她再小,也已经是成年的男子,有情绪,有情欲,更有对自己所坚持的执着。她原本以为轻视他的成熟度是拉远两人的距离,能够间接让契明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可能,却没想到这样的轻视却成为她不自觉地放下心防的原因,让契明乘虚而入,让自己无法自拔!
当契明渐渐把脸抽离的时候,莛书透过昏暗的灯光凝视他的脸庞,认真地端详她一直以来都忽略的人。她举起手,好想好好抚摸她一直拒于千里之外的眼前人,心里的那道心防却忽然涌上,提醒她只是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享受的只是被爱的甜美。
那警报一响起,莛书反应式地便用举起来的手,狠狠地一挥,黑夜中刺耳的巴掌声响应了她心中的警报:“油嘴滑舌!”莛书淡淡地说。
本来得意洋洋的契明霎时间从天上被拉回地面,摔得狼狈,只能可怜兮兮地捂住痛得发红的脸颊,懊恼为何他的深情攻势失效。
两人各暗觉失策,都只知道用沉默来带过这尴尬的片刻。总算契明灵机表示:“你难道不觉得我的看法没错吗?在这个充满斗争的世界,每个人都只想要伸手去抢,却忘了要守住自己已经拥有的,最后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偏偏得到的快感盖过失去的痛楚,才有争取的自豪假象。你说,难道防守不是最好的攻击吗?”
契明说得头头是道,莛书虽然点头示意,却还是指到:“对我来说,两者都重要;强硬的防守,软性的攻击。”
“哈哈!你当兵当得太久了!”契明听了不禁回笑道。
可是莛书不以为然,继续耐心地解释自己和国政呼应的道理:“人生不是一个竞技场,而是一个平衡板。你呀,应该跟你的好兄弟学习,讲话不要那么大口气,即不让别人感到威胁,也能避免曝露你的弱点。锋芒毕露只会惹人嫉。”
“像我不是很好吗?”莛书苦口婆心,却听得契明满是不是滋味。志坚和誉安的面孔又再次浮现在他的脑际,引来他暗自独白:我就是不屑效仿他们,人前人后两个样!
契明想到这里便别扭地向前看,不知道是在闪避自己的思绪,还是怕让莛书看穿他的口是心非。他转身后还硬拗地呢喃:“至少现在你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在等你,不像有些人一直让你空等待。。。”
莛书亦听见他的呢喃自语,却只是拍了他的肩要他转身面对她。等他们对视的时候,莛书便趁他不留意再度塞了他一记耳光:“没礼貌!”
一个晚上连续被莛书打了三次巴掌,契明非但没有喊冤,反而还露出甜滋滋的笑容对莛书说:“我应该回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你的手下。”
莛书跟着他站起身子,得意地回答:“你现在知道我巴掌的利害了吧!”
没想到契明走了几步路回眸说:“打是疼,骂是爱。我是怕沉溺在你的爱中!”
契明轻佻的语言又引来莛书连声讨打,但她内心里反而享受着和契明追赶的气氛。曾几何时,她也和宇颢、少哲那么不羁地互相调侃?如今少的是宇颢的自视清高,少哲的暗地呵护,多了的是契明的烂漫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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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颢,你确定你要一直呆在里面,不去看2SGT Liew为何跟你的情敌走在一起?”站在窗外的纪允对坐在卫兵室里面柜台后的宇颢关心地问。
他们俩这时在站岗大门,纪允看守大门旁给行人通行的小门,而宇颢身为这队守卫的领队,就呆在小门旁的卫兵室里,除了监督巡逻和站岗的士兵,也当军营总部的联系枢纽。
卫兵室的一边窗口面向军营外,是用来让想要进入军营却没有军营通行证的人来登记、兑换通行证。而对角的窗户则对着大门内侧,让守卫领队能够直接监视大门,和站岗大门的士兵沟通。沿着窗户就是收放通行证、置放闭路电视和通讯器材的柜台;从这个地点就能观察军营的每个动向,也能立即和外界接触,可说是卫兵室的要冲。
卫兵室的另一端则有两排枪架,让休息的守卫置放他们的步枪。而枪架后是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供出勤守卫的子弹。每个站岗、巡逻的士兵都得配上装着实弹的弹匣,以备需要时能确保自身和军事设备的安全。
而两者之间是所谓的‘行政处’,是给平时的守卫进行行政处理的地方,但在晚上,当部队的士兵接管守护军营的责任的时候,这里就是守卫们集合、偷个闲的地方。
卫兵室的楼上就是休息室,让没有值勤的士兵能够补充睡眠,因为大多数时间,这些士兵隔天就要投入一天的训练,所以乘4个小时的空档来睡个够,才能有精力应付另一天的训练。
从宇颢在柜台后的位置是看不到什么,但他还是瞄向军营内的方向,嘴里婉转地说:“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我干嘛关心他们的动向?”
“我怕你后悔,下个礼拜tekan我。”纪允调侃道。
瘫坐在椅子的宇颢以凌厉的眼神回应,道:“翔不在,你变得很不一样了吼?我要tekan你需要等下个礼拜吗?等一下我就要你穿FBO去patrolling。”
“颢!你一向来的名声都很好,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变成暴君!”纪允这些日子真的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不像当初那样什么事都杯弓蛇影,那么容易就被吓得哑口无言。宇颢出国前对纪允的交待没有白费,简单地应对方法他施展得不过不失,其他人都对他反应纪允的蜕变。
懂得跟我瞎扯是很好的开始,久而久之,他就会学会保护自己了。宇颢经过一个礼拜的观察,对纪允的表现是这样做结论的。
宇颢这时没有对纪允的话作回应,只是坐在那儿,用笔敲桌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总算坐直身,大声‘宣布’:“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我要去走一走!”
说着,他便从窗户的范围消失,纪允更是兴奋地对站在大门后,两条路之间的安全岛上站岗的光翰比划示意。
等到宇颢从卫兵室出来时,光翰便对宇颢喊道:“3SGT契明他们走去Medical Centre了!”
宇颢立刻停下脚步,尴尬地回头想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有说我要去找他们吗?我只是出来找你们说话而已!”说着,他便难掩羞涩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烦死人了!Guard duty真难熬!”宇颢一靠近纪允便怨声载道:“我还是一年来第一次在Mandai Hill做guard duty!”
“没办法!罚你做guard duty的是CO,没有人敢say‘No’。”纪允勉强安慰。
宇颢靠在窗口,满是不服气地回说:“CO也是的,连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来就先治我的罪!说什么因为3SGT冠成昏倒前叫的是我的名,所以怀疑我和这起爆炸案有关联。这是什么理由嘛!”
宇颢稍作停顿后,脸露杀气地说:“等3SGT冠成回来,我非找他问个清楚不可!要是他不给我合理的答案,为什么陷害我,我就要他好看!”
“颢,你幸亏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要是3SGT冠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这句话会对你不利的。”纪允好心提醒,却被宇颢反驳:“只是一支SAR 21 chamber explosion而已,不会死人的!”
纪允见宇颢仍未气消,便企图开导:“其实啊,我在想CO是不是要对你暗示什么。你上一次没有Stand by Armskote,然后armskote又出问题。有很多人都说,CO怕不能服众,所以乱丢一个名堂来逼你sign extra,证明整个unit还有他能镇住你。”
纪允说到宇颢时,还把枪头对着他。后者慢慢地把枪头推开:“你倒很会分析嘛!不错,你真的越来越精明了,不亏是我的好助手!”
难得得到宇颢的赞赏,纪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傻笑,两人又进行一次真诚的互动。就在这时,小门外竟传来了一把妇女的声音:
“请问。。。你们可以帮我找人吗?”
两人回头便看见一名穿着暗色系花衬衫、黑色短裙的妇女。端庄得体的她,眼神中却带着忧郁,好像有什么事情正烦恼着她。
“千惠阿姨?”宇颢一眼就认出志坚的妈妈,随后跟纪允讨钥匙开门出去和她说话。
大门外沉浸在照明灯下的刺眼光芒,千惠只在宇颢从昏暗的人行走道踏出来的时候才认出他:“宇颢?这么巧,你在duty?”
她还认得我?不错嘛,我也是个师奶杀手!宇颢的沾沾自喜很快就被千惠入神的端详给消灭。
“阿姨,你是来找志坚的吧?”宇颢尴尬地把被千惠当历史文物彻底观察的手缩回,礼貌地问。
“对啊!我是来找他的。”千惠回过神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回笑。
两人正陷入尴尬的情境,门内恰巧传来契明对纪允的质问:“颢呢?我来换班了。”
纪允把他指引到门外的当儿,宇颢也灵机一动,想出闪开这尴尬场面的办法。契明一从门口踏出来,宇颢便拉着他对千惠介绍到:“阿姨,这是契明,是志坚的好朋友。他们像老鼠和大米一样;你要找志坚,问他最好不过了。”
宇颢硬生把契明推到千惠面前,自己则躲在他后面,以免又被千惠‘吃豆腐’。千惠望着契明会心地说:“你就是契明?坚常跟我提起你,说你们要好得很呢!有你这样乖的孩子陪他我就放心了。”
他常提起我?希望不是说我的坏话吧!契明内翻了白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当然,我们都非常照顾对方的。”
“既然你们一见如故,我就先走了。不能让那些men做OT!Care for soldier!”契明还没来得及把宇颢留住当挡箭牌,后者已经溜到门后,宇颢消失在门后阴暗角落的当儿还按捺不住风凉地说几句。
宇颢才刚把纪允和光翰指使回卫兵室,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念头让他下意识地刮掌自己的额头:天啊!他们俩不是死对头吗?
他匆忙地掉头回到那扇偏门后,恰好听见千惠诉说找志坚的目的:“坚他爸病得很严重,但是我一直联络不到他。所以我来亲自找他去医院一趟。”
“Uncle进医院那么严重?”契明虽然嘴里满是关切的口吻,心里却开始动了歪脑筋:“坚他被派去Brunei recce了,要过年后才回来。不然这样,我帮你和HQ问问看,也许他们能帮我联络上那里的camp,我就能替你传话。”
千惠对契明伸出的‘援手’感激不已,靠在门后墙壁的宇颢却带着沉重的心咀嚼契明的声明:去Brunei recce的是我吧!明也真是的,人家爸爸生病事大,怎么可以用来打击志坚呢?
他才刚想完,契明就已经和千惠道别,并准备回返军营。当他靠近铁门时,宇颢锐利的眼神便从铁条后对着他瞪。在那夜色中,他的目光就像熊熊烈火一样地烧着,直往契明的良心射去。
契明能够感受到宇颢的指责,却咬着牙根打开门,不吭一声地从宇颢的面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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