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夜。乌云密布
办公室里一片乌漆抹黑,只留冷气在里头“孜孜”作响。
电脑——关着。
椅子——不动。
动静——没有。
墙上的时钟指着8点45分,说晚也不晚,但是在这一片黑暗中也看不见时间。可是它却在一阵阵非常有旋律性的冷气运作声中嘀嗒作响。
稳健的。
凌厉的。
原本一片平静的气氛,却忽然传来铁片撞击的声响,划破宁静。声响不大,也没有持续;听起来就像是钥匙掉在桌面上的声音。
这时大门旁的办公桌后传来一阵椅子的轮子滑过地板的声音。原来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正拾起掉在桌子上的钥匙。
志坚,那个人是志坚。
坐在黑暗中已有一段时间的他,早已经适应了办公室里的黑暗。虽然每样东西看起来没有像光明时那么清晰可见,但他还是能够分辨各种事物的暗沉轮廓,带着不同层次的黑;有沾染到窗外街灯的橘色暗调,有隔板的暗红色调,还有地板的灰白基调。可是他现在望着的,是手中那把钥匙。是那把宇颢之前托他代班时交给他保管的COS钥匙。
COS的钥匙,就是每个COS在交替职务时,离职的COS所必须交给就职的COS的必要物件。这把钥匙能开启钥匙箱,而钥匙箱里收着company line里每一间房间、每一个文件储藏柜的钥匙。而每次交替时都得签收这把COS钥匙,只有在这种非正式的替代职务的情况下才不需要签收。
而志坚就是要在这种不留痕迹的情况下使用这把钥匙。
宇颢从傍晚就一直忙着处理枪库发生的紧急事件,就连执勤的PC 5和OC到现在也都还没离开军营。
就算如此,他们忙着枪库的事,一直在总部的运作室和枪库之间来回跑,根本没有时间踏进办公室。
志坚终于握着钥匙站直了身,缓慢地走到钥匙箱。如今这里只剩他一个人,半个钟头来进行他的计划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他的步伐仿佛是在跳着庸懒的爵士舞。他挑出裤袋里的钥匙,插进钥匙孔,旋转、开门,用手扫过一连串的钥匙,仿佛在平息铿锵作响的钥匙们,要他们为他保守他的秘密。
他选出了一把钥匙,又缓缓地走到OC的办公室。左右叉形步、十子步、渐进基本步。到了门,他一手握住了门把,用钥匙开了锁,侧步划进了办公室内。
他在门后巡视了房间一遍。这间办公室他也来过了几次,但要真正找出他所要的东西绝非易事。他走到了办公桌后的一个文件柜,便用手中的那串钥匙逐一来开启橱柜。好不容易,他打开了锁,便翻查了每个抽屉,却没有他所要找的。志坚不厌烦地把柜子锁上,正要开启另一个橱柜时,他仿佛听见了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志坚立即站着不动,聚精会神地听着外头的声音。他的脑子里也不断地猜想到底是谁会在办公室里出现。
外面的脚步声往办公室内侧逼近,过了一阵子又停了下来。
那个人是不是在OC办公室外了?志坚心想。
一分。
一秒。
不知道是时间过得非常缓慢,还是外面的人故意不作声,但似乎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后,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那铃声在这片寂静中响得格外大声,几乎吓得志坚把锁匙掉在地上。他以为铃声是从自己的手机响起,便急忙地往裤袋里面搜。
志坚还没找到手机,便听见门外传出一把声音,铃声也即刻停止。办公室外的那个人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是声音却是朝办公室外门的方向走去。
等到听到关门的声音后,志坚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等了多一阵子,确定那个人不会再回来后,才又开启第二个橱柜。
宇颢停止所有动作,甚至也屏住呼吸。
他手中摸着刚刚放在桌子上的袋子,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他似乎听见铁柜轻轻撞击的声音,也好像是抽屉的滑动声。
在这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宇颢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搞得他心跳急速上升,耳边只听见自己的脉搏,“咚咚”地响着,使他无法用心聆听办公室里的其他声音。
虽然他在部队里以手段高明著称,可他一向来都是以自己的机制和交际手段来得到目的;像今天使计陷害别人的事倒还是第一次。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因为赌注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他坐以待毙,或者计划失策,他可得付上吃黑豆饭的代价!
树强,对不起了。他心想:适者生存,况且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们几个亡了。
事情发展得那么突然,刚才在枪库里发生的事,以及接下来的一切进展都好像做梦一样。梦因为太刺激了,所以赫然惊醒,带着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睁开眼,迎面而来的却是这片漆黑。
这样的心悸感,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经历了。
之前在枪库里,OC以他这些年来的功力,使了个乾坤大挪移,总算劝说执勤CDO的PC 5和总部的BDO,给他们一点时间把树强找回来,从他身上“寻获”失踪的那两把枪。两位服役的军官都看在OC的份上答应延迟关闭枪库,也答应暂时不通知GSOC[1]或军警,好让树强有‘自首’的机会,到时候接受审判时能得到判官的从轻发落。
“幸亏他们俩都处在ORD[2] mood了。”OC在两名军官离开后对宇颢和纪允说到。
宇颢却只是冷笑回答:“要是我,在ORD之前什么事绝对都会小心处理。我无法想象在离开SAF的前一分钟却被拉回来,丢进DB,还extend NS。”
OC接着在宇颢的建议下,以出营寻找树强的名义去提巨额现金。
“我干嘛要拿那么多的钱出来?你别想趁火打劫向我敲诈!”宇颢对OC提议后,后者惊讶地质问到。
可是宇颢冷静地解释,说:“钱不是给我的。你那么信赖的助手要离开了,你总不能不给他一点遣散金吧!”
OC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宇颢总是爱把话说得玄机重重,让他不得不要他讲白一点。
“树强偷枪出去,很有可能是要把枪拿去卖了吧!你若想要他一回来就把他缉拿归案,就得人赃并获,才能速战速决。”宇颢继续解释。
可是OC仍然心存怀疑,宇颢最后掏出钱包,说:“我们都同在一条船上,就算要破财消灾也不可能要你全权担当。”
宇颢把自己的一张信用卡交给OC,说:“我得留在这里处理这件事,你就帮我提出1000块。你出多少,我也出多少,怎么样?”
OC惊讶的是宇颢竟然那么爽快,也对他寄予那么大的信任。他早就怀疑宇颢这个人来头不小,身为小小的枪库管理员,却在军队里那么吃得开。或许宇颢正是所有人所说的,是军队里的‘白马’,要不然也不会出手那么大方。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事情都由他开始,而当初答应配合宇颢嫁祸给树强的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如今他泥足深陷,要是临阵退缩,凭宇颢的势力和才智要整垮他绝对不难。虽然宇颢还未真正解释他的全盘计划,但是OC认为他也别无出路,只好随着宇颢的指示办事。
宇颢继续摸着手中的袋子,心中不停默念着对树强的亏欠。情势所逼,也不能怪他!三个人,甚至是连HQ排的PS因为没有负起加以核对的责任,还有当天的CDO和BDO没有追查失踪的枪。。。他们的命运将落在他手中的这个袋子!
袋子是由硬纸做成,是一家本地电子品牌的招牌橘色纸袋,有一个小型行李箱那么大。垫在袋子里的底层就是属于树强的那把枪;上面隔了一层搓成团状的报纸,再上面就是放着卷成四卷的50元钞票。那几卷钞票随意放着,却在报纸堆中格外显眼,目的就是要树强一打开袋子就能看见。
计划中树强不需要真正带走袋子,只是要因为看见那些钱后,会迟疑一段时间。只要OC和执勤的DO能在树强离开之前赶到,看见树强和袋子后把两者联想在一起,“人赃并获”,那树强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花了一段时间回溯之前所发生的事后,宇颢刚刚急促的心跳也渐渐回复正常的频率。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后,正要转身离开,裤带里的手机却突然地响起。事情发生得突然,宇颢霎时间又慌张了起来,急忙地接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OC正焦急地质问宇颢事情的进展。
“一切顺利,我正要离开。”宇颢松了一口气,回道。他虽然忙着接电话,而且还被吓得肾上腺素急升,但是他却又隐约听见OC办公室里在电话响起的时候传来微微的撞击声。
“那你就快点离开吧!树强刚刚打给我,说他快要回来了,就在动物园那里。你不要让他碰见!”OC急忙地交代。
宇颢“嗯”一声回应,慢慢地往OC的办公室走去。可是办公室里却又恢复之前的宁静,而在这肃静时刻,宇颢发现在电话线另一端的OC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便要求他坦白回答。
“也没什么。树强问我为什么那么急着找他回来。你放心,我照着你的指示,没有对他说刚刚发生的事。我只是对他说有一些急事想找他帮忙而已。”OC总算透露。他在言语中不禁显露一丝丝的愧疚。
宇颢轻易地感受到OC的担忧,一时间又坠入他的内疚心态。但他却仍然沉着地回答:“好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说毕,宇颢挂上电话便准备离开办公室。可是他在踏出办公室前停顿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那个志坚不是在帮我stand in吗?怎么连人影都没有?”
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完全没有踏出去半步。他只稍等了一会,就又听见铁柜及抽屉滑轮滚动的声响。他这次非常确定不是自己的幻想作祟,而且还笃定地判断声音就是从OC的办公室里传来的!
宇颢似有打算地对自己暗暗地一笑,然后悄悄地离开办公室。
这一次他算是找到宝了。连里所有人的资料都在这橱柜里。他抽出了OC、2IC、PC 5和他的死党PC 6,加上PS 5、CSM、契明、和他一起进来第四排的3SGT俊纬和第六排的3SGT冠成的文件夹。正要关上抽屉时,又看见江宇颢的文件夹。对于这个势力强大的小兵他不容忽视,所以志坚又顺手抽出了宇颢的文件夹。
志坚健步地走出OC办公室,到了影印机,快手快脚地将手中的资料影印了一份。为了安全起见,他随手从影印机旁抽了一些文件,复印了一份,叠在人事资料的上头。紧接着他快速地把文件夹放回原处,锁上了橱柜,一溜烟地回到总办公室内。
正当他锁门时,突然一只手搭在他左肩上,顿时令志坚的魂出了窍!
身后的人把脸贴到志坚的耳边,高声地说:“哟!终于找到你啦!”
志坚回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原来是契明!后者见到志坚惊慌的眼神,不禁愣了一下,说:“怎么啦?是不是我吓到你?也不可以怪我。谁叫你天黑了都不开灯,好像在做亏心事一样。”
志坚终于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回答:“什么亏心事?我没有做亏心事。OC昨天托我帮他影印文件,所以我才在这里。”
“天啊!Brother!今天是周末,何必那么卖力呢?”契明从志坚手中取过了文件,开始翻阅。志坚惊恐契明看见他真正复印的东西,在他还没翻到后面那几页时把文件抢了回去,说:“随便看人家的东西,真没礼貌!OC说过不能随便让其他人翻阅的。”
契明张着嘴,装作一副很惊讶的脸,接着说:“我可是你的兄弟吔!你有什么我没有看过的?”说着,他调皮地往志坚的下体望去,后者用手中的文件往契明的脸打过去,骂道:“你在胡说什么?我跟你没有相同的‘性’趣。”
契明一把拉过志坚,从他身后用手臂拷住他的颈项,用力地压了几下,说:“我只是开开玩笑,你干嘛打我?”
志坚不甘示弱,也开始挣扎起来,却因为契明占了优势而无法挣脱。两人胡闹了一阵子,志坚终于把契明从他身上扒开,瘫坐在地上,问:“你怎么回来了?”
契明也一股地坐在志坚的身边,喘着气地回答:“我担心你寂寞,所以来找你出去吃晚饭咯!”
契明沉默了一下,想要看志坚的反应如何。眼见尴尬的场面即将浮现,他便参加了一句:“欸,今天可是我妈的生日,可是我还是回来找你哦!”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指戳了志坚几下。
“看来你这个周末是不会放过我的咯!” 志坚搭着契明的肩站了起来,往办公室的门走去。开门前,他回过身来,说:“喂,你还不想走啊?”
“混蛋!我好心来找你,你也不拉我一把!”契明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追着开溜的志坚。他在经过COS的桌子时,却被那放在上面的橘色大纸袋给吸引,好奇地伸手瞧一瞧里头的东西。他才一瞥进袋子,便大声呼叫,吓得志坚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行踪败露。
“里面有好多钱!”契明惊叹道。
志坚回了魂后便随着契明好奇地瞄了一下袋子里放在最上面的几卷钞票。
他这才意识到袋子在他进去OC办公室之前并不存在,显然的是刚才那个神秘人留下的。他回想之前宇颢等人因为枪库里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而都神秘兮兮的,又察觉袋子里放着那么一大笔钱的可疑性,于是便急忙阻止契明把手探进去翻查袋子里的事物。
“里面好像有好多好重的东西。”契明还没来得及探个究竟就被志坚拉出办公室。
“不要看了!无缘无故出现那么一大笔的钱一定有古怪,我们还是少管为妙!”志坚边拖着契明走边说。
无论宇颢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若让契明给搞砸了,绝对会演变成不堪设想的局面。于是志坚死硬拉着契明,极力限时离开!
宇颢才刚爬上通往总部的中央楼梯,便被藏在角落的一个身影给拉到阴暗的一处。那身材高壮的神秘人,眼中泛着不安的余光,以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颢,事情办得怎么样?”
原本还有点被吓得迷糊的宇颢这时瘪着嘴回答:“允,我知道你着急,也不用从黑暗里跳出来吓人呐!”
“我担心嘛!。。我心里觉得不踏实。”
“由我出马,你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宇颢不以为然地准备离开。
纪允立即止住宇颢,急忙地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这样陷害树强,会不会太狠心了?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你不是说做人再怎么自私,也不能主动踩过别人的头来达到目的吗?”
纪允话一落下,两人就陷入一段沉默之中。
他们站在阶梯上的空荡的院子旁,沉浸在月光迷蒙,夜畜细语的宁静之中。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宇颢的脸庞,但他格外的沉默,响透了他内心徘徊在道德伦理之间的惆怅。人不以穷变节,不为财易志。但是他现在面对的是许多人的将来;能不能熬过今夜,全靠他下的决心奋斗到底!
“事到如今,不是他的人头落地,就是我们了。开第一枪的不是我们,是不见枪的OC!他嫁祸在我们身上,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这就是适者生存的游戏;责任就一直往下推,推到谁没有那个能耐继续推下去,所有的后果就由他来承担。你在这个时候心软也于事无补;现在唯一能阻止树强进DB的方法就是让你代替他的位置!”
宇颢毫不掩饰地对纪允劝说,一边往阶梯的底端指去。纪允随他所指的方向望着由楼梯延伸出去的空荡广场思考了片刻,然后微微颤抖地呼吸到:“我不想要坐牢!我读了那么多书,都还没有孝敬我的爸妈,我不可以就这样坐牢的!”
“我也没有意思要你去坐牢!树强不就是在回来的路上吗?你只要乖乖地跟着我们的指示办事,不要出乱子,我们之间就只需要牺牲树强他一个人,知道吗?”
纪允猛点着他的头,用力地呼吸来平复激动的心情。宇颢抓了抓他的头,继续对他说:“好了,你先回去,我还想先上厕所。”说着,便赶着纪允回到运作室去。
纪允的身影才刚离去,宇颢便转向身后的另一个黑暗深处,冷冷地说:“你好戏看够了没?”
阴影中一个人影随之有了动静,躲在那里许久的OC也踏入了月光下。这时的他不像较早前全身脏兮兮的;抓紧了时间梳洗一番后的他,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轻佻地说:“好一个适者生存!CPL江,你不说,我还真的不敢相信你只有23岁!”
宇颢没有对上OC的目光,反而侧身望向他之前对纪允指着的阶梯底部:“难道你还真的认为一个人的本事只由他的教育背景来判定的吗?”
OC不经意地跟着宇颢的视线望去,却又很快地转身面向阶梯上的庭院。他把注意力投向庭院上宽阔的星空,然后回答:“只恐怕拿奖学金出国留学的CO也未必比你心思细腻。宇颢,你这个人真是一天比一天地让我对你敬畏!”
“肩负重任的officer犯错时第一时间就把矛头指向自己的下属,应该值得敬畏的是OC你吧!”宇颢头也不回地对OC的结论做出反应。
“你都说了,事到如今,也只有明哲保身,尽量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生存的适者,不应该敬畏,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OC退后几步,直到和宇颢齐肩,接着转头对他论道。
宇颢总算转身正眼对着OC,却毫不客气地说:“你少在这里玩文字游戏,说奇怪的哲理了。我江宇颢今天要不是得帮你收拾你这个烂摊子,我也不会陷自己为不仁不义。”
平时只是虚假陪笑的宇颢,难得动怒,OC却满是不屑地笑问:“杀人不形于色的你,也知道不仁不义?那时要不是你,我也不用到处奔波找范可来代替你送去DB的storeman。你送入DB的人,恐怕还比我charge的人还多吧!”
“他们偷吃不抹嘴,我也只是顺手推舟而已,他们也只能怪自己。”本来被挑起旧账而微露烦躁的宇颢,停顿了一下,经过一阵思考后,忽然戏虐地笑说:“看来现在被良心谴责的已经不是允了吧!”
“逼我把树强脱下水的可是你!”OC急忙辩驳道。怎么原本是他在牵着宇颢的鼻子走,现在变成他的情绪被掌握在宇颢的手中。这其中的奥妙,OC还真的对他起了莫名的尊敬。
宇颢似乎没有听见OC的抗辩,只是继续淡淡地提醒道:“你现在装愧疚也没有用,到头来和我串通嫁祸的,别人也只会知道是你。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决定已经下了,行动也已经展开了,牺牲树强的责任我们谁也甩不了。你要是真的良心过意不去,你大可以现在回去代替树强的位置。我们任何一个人,甚至被你计算的树强都会乐意奉陪!”
说毕,宇颢伶俐地转身往运作室的方向离去,留下碰得满脸灰的OC独自在院子里面发闷气。
一阵引擎声骤然响起,从原本的微弱低沉直到渐渐逼近时的震耳高亢。声音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后,稍作停顿。
一道光从大门的方向照进11 SIR军舍中央的广场,光芒刺眼得让人无法分辨光束的来源。紧接着引擎声又响起,随着强而有力的电子音乐的节奏,直逼Bravo方向前进。来者是一台摩托单车,上面坐着一名穿着暗色皮衣,戴着黑底炫红火光团的钢盔的骑士。
摩托车象滑在水面一样地停在Bravo面前,不久后引擎声和电子乐的声响也销声匿迹。那骑士把车钥匙掏出来的当儿,轻盈地从摩托车跳了下来,然后把头盔除掉。
“不知道OC那么急着把我叫回来干什么?”树强望着前面的办公室门对自己问道。
他把钢盔挂在摩托车上的手把上后,便跳上办公室前的走廊,快步地向前走去。
另一边厢,OC已经从守卫房那里获知树强回来的消息,并和一同在运作室里等候的两个执勤DO还有他的两个枪库管理员急速下楼往Bravo去。他们正要下从总部通往军舍的中央楼梯时,便见到树强的车头灯掠过军舍前。众人在OC的指令下停下脚步,靠着墙,轻轻地走下楼梯。
他们在楼梯脚停留,等到听见办公室的门关上后才迅速往其方向走去。
办公室里伸手不见五指,树强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后,便摸着墙壁把办公室里的灯打开。
“奇怪,怎么连COS都不在?”树强对自己问:“OC不是说会在这里等我的吗?”
他坐到COS桌后面,把出入营记录本翻了出来后,签了名,便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玩弄手中的笔。他心想若OC再没有消息的话,就主动打电话找他。
办公室外的五个人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后,终于互望对方确定要进去办公室抓人。他们由PC 5带头,把门打开后便一股劲地冲了进去。
树强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后自然反应地往门口方向看去。可是他接下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门后就冲进来一群人,一见到他便扑了上去,一时间让他措手不及。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有在他们拷得紧紧的手臂中挣扎的余地。
“你们在干什么?”树强眼中闪着错愕、惊吓的余光。
宇颢直接把放在COS桌上的袋子的内容都倒在桌上,里头的钞票、报纸和分解后的枪支组件一一摊开于众人的面前。他拿起枪支的手柄,仔细地阅读刻在上面的流水编号后,便对OC说:“是其中一把不见的枪。”
众军官不约而同地对树强施与惊讶的眼光,OC还带着心痛的语气,说:“强,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笨的事?”
树强虽然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是他似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睁大眼睛对着OC无奈地喊道:“什么事?发生什么事?”
OC拿起其中一个枪支的组件,接着又抓起了那几卷捆绑着的钞票,对树强质问:“你偷走了两支枪,卖掉了其中一支,是吗?因为你只能卖掉一支,所以你把另外一支带回来,以为我们不会知道吗?”
“偷枪?”树强对着桌上的“证据”恍然地说:“我没有偷什么枪!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根本没有看到,是宇颢在翻的时候我才看到的!这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偷什么枪!我没有!是你打给我,我才回来的,Sir,你不记得了吗?你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找我做吗?”
树强面对偷枪那么严重的指责,顿时都失了魂,还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他越是说得激动,眼中越是泛着泪光。直到他脸颊都湿了,口齿都不清楚了,他还是不停地找理由为自己辩护,还是不停地挣扎,直到两名军官抓着他手臂的地方都泛红了也依然如此。
看着自己曾经那么信任的人在眼前无辜受冤地挣扎,OC还有点于心不忍。他低下头,极力地克制心中那股不断涌现的愧疚感。那感觉就好像潮水即将决堤一样,不停企图淹没他的理智,想要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从他眼眶溢出对树强的怜惜。
可是宇颢一直对他直视的表情不断地提醒他事情的严重性。所谓的回头太难,在这间办公室里绝对完全显露。
“把他的IC拿来。”OC终于铁了心吩咐说。两名军官从树强身上把他的身份证找出来后,也对他进行搜身,确保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件。OC在搜身结束后,对树强说:
“我现在正式拘留你。在MP到来之前,你得留在这里,不准离开军营,不准接触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事物,不能和外界任何人沟通。PC 5和宇颢会在这里看住你,直到MP把你带走为止。”
OC在说话时,每个人都肃静聆听着,就连之前在闹的树强也恍神地对着OC看。等到OC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才又开始哭闹,请求OC为他评理。
他挣脱抓住他的人,扑向OC,牢牢地抓住后者的手,哀求到:“Sir,你要帮我!”
OC只是轻轻地甩掉树强的手,黯然地踏出办公室。
志坚和契明两人到了临近的兀兰的一间熟食中心吃晚餐。营中的士兵们若有night’s off就会来这里溜达,因为所谓night’s off就是OC特别允许士兵晚上离营休闲,而从傍晚七点到午夜十二点那短短的几个钟头内,能到的地方也有限。所以就算那里没有什么特别好吃的食物,士兵们仍对那个地方混得很熟。
虽然周末人潮不断,他们却不费力气找到了位子,坐下来点菜后便又开始闲聊。
“坚,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还没一起出门吃饭呢!”契明说道。
志坚用水草玩弄着杯中的冰块,讽刺地回答:“每天看你我难道还会嫌不够吗?况且还得听你诉说你的祖宗十八代的故事。”
调皮的契明把咬碎的冰用水草吹进志坚的耳朵,斥:“竟敢嫌我?我们兄弟是来干嘛的?”
“兄弟就是要听你使唤,包容你的任性,不是吗?” 志坚语带双关地说,心里却默默OS:“这世上也只有我忍受得了你的任性!”
契明意识到志坚的暗喻,叹了一声,说:“好啊!反正每次都是我在说我的故事,今天就轮到你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可是志坚听了却闪烁其辞地回应:“我没什么好说的!”
契明用杯子拍了拍桌子,说:“你看!每次都这样。要你说你都不说,反而嫌我话多。我不管,你今天就把你的情史给我列出来!”
“我干嘛要向你报备我的情史?你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你的女朋友知道你的情史咯?”契明假装无辜地问。无奈志坚没有察觉到陷阱,竟然回答:“也没有啦!只知道上一个的事。。。”
契明拍了桌子,喊道:“哦!有女朋友也不说一声,你也真够朋友的!”
志坚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无奈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好朋友而已。”
“那你的父母知道她的事吗?”契明穷追不舍地问,但是志坚不耐烦地回答:“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谈我家里的事。。。”
“难道我关心一下也不可以吗?”契明纳闷地说:“那次在野外训练时问你你又不说。我真的不明白你家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一直都不回去。难道真的有那么难说出口的吗?我们都那么熟了,告诉我又何防?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问题呢?”
“你是不能解决的。。。”
“你又不说,又怎么会知道?”
面对契明的逼问,志坚感到无奈。面对这个敌人,他非常想保留一点隐私,作为最后的防备。要他在契明面前赤裸裸地坦诚自己的脆弱,实在让他不自在。
“你不说,就代表你不当我是兄弟了!”契明利用苦肉计,道。志坚明知道契明多半不是当真的,却又担心因此而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进而对他的计划有所阻挠。志坚无可奈何,说:“好啦!总是拿我们的交情做威胁。”
终于,志坚放下手中的杯,开始说道:“我爸是个军人,他是在国防部里工作的COLONEL[3]。因为受过伤所以不是combat fit。就因为这样他的事业一直停滞不前。可是他又非常想当一名军人。因为这样的冲突,让他一直想不开。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希望我能完成他成为伟大军人的梦想。”
“但是我却进不去OCS[4],反而只是成为一个specialist,所以让他十分失望。虽然我在SISPEC里非常努力,却无法晋升到OCS。当他知道这件事后,他更加失望,还要我不要回家。”
“你爸不是当真的吧!”契明难以置信地说。
志坚捻着嘴,又开始玩弄杯里的冰,说:“我也不知道。从他对我说那些话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回家了。反正政府在养我嘛!”
“但你又不是sign on[5]的,做不做officer也没有什么关系啊!难道像我们做specialist的不好吗?那你妈呢?难道你没有想过你不回家她会有多担心吗?”
“我们常有联络。我都会约她出去吃饭。她也会做饭给我吃,还给我零用钱花。。。” 志坚说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甜滋滋的微笑。至少,在他潦倒无助时,总有母亲陪伴在他身边。
契明见到志坚脸上的微笑,心里也不时为其感到欣慰。他说:“你一定非常爱你的母亲了。”
志坚又惊觉自己似乎流露出太多真情,立即收敛起来。他故作姿态地回答:“是啊!她是我世上最亲的人了。就连我的女朋友也无法取代我妈在我心中的位置。”
志坚开始暗地里责备自己那么不小心地卸下防备。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契明面前这么做。难道。。。他已经渐渐地接受了契明?难道。。。他会因此这样放弃了目标?
追溯当时,他的父亲把他赶出家门时,他满怀信心地回应,说:“好!你要我走,我就走!但是我告诉你,我不能成为Officer,我也会做最出色的Specialist。我会在服役的这两年里当上Platoon Sergeant给你看!”
对于进不了OCS志坚无法理解为何他的父亲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的母亲对于他能平安从三个月的基本军事训练回来已经很高兴了。可是他的父亲却在他还没踏进大门一步之前就急着问他到底有没有进OCS,固然完全没有顾全到志坚的感受。
得知真相,他的父亲愤怒地吼了老半天,母亲怎么哭求也无法让他的怒火平息。虽然到了晚上不再吼了,但志坚拿假的一个星期却得受他的父亲的冷漠对待。终于,在志坚从SISPEC回来的第二个周末,他的父亲还是沉不住怨气,在他们吃完晚饭后看电视时暴发。
两父子争执得昏天暗地,志坚的母亲假装生气不理他们俩也不得要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吵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时他的父亲已经草草收拾了志坚的行李,丢给他说:“等你当上PS再说吧!从现在开始,我不要在这个家见到你!”
看似电视剧的情节,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身上。正因事情发生得太过离普,所以他至今还无法了解他父亲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看待他们一家人的人生。难道说一个人的成功定位,就是当一个兵,成为一个军官那么简单吗?那那些一开始就注定得在兵营里当一个小兵的人,就是生命的失败者吗?
说起来也无比讽刺,他的父亲自己是个军官,却对人生的成就有这么肤浅的定义。他明知已经达不到的目标,却为此死守在自己的岗位;若是他当年引咎辞职,往人生的其他目标前进,那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大有成就。可是偏偏他选择了死守这条路,又把自己的期望架在志坚的身上,搞得一家人的幸福就被这种肤浅的定义给破坏!
志坚十分讨厌当这个兵,若不用当兵,就不会发生这些无谓的争端。可是他却又为了要证明自己并非父亲所认为的那么无能而拼命往军阶上面爬。
原来他们父子俩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人:为了证明自己而受困于憎恨的军营中!
志坚正为此事想到走火入魔时,契明突然在他一贯的喃喃中脱口而出:“莛书姐姐!”他边喊出嘴里的名字,边往志坚的手臂塞了一巴。
志坚惊讶地跳了起来,回过神后往契明的后脑梢打下去,骂道:“你发神经啦!”
“没有啦!我只是看见莛书。那天我替Eason值班时,在last parade碰到的Signal Store IC,记得吗?”契明拉长了颈项,企图看莛书往什么地方走去。
志坚揉着遭袭击的手臂,酸溜溜地说:“我当然记得。‘莛书姐姐’嘛!就是那个让你整晚碎碎念,让我无法得到睡眠的那个女人嘛!现在我又因为她惨遭毒手。。。”
“干嘛说到这样?我只是一时兴奋,不小心打了你。你看!她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志坚往契明指的方向望去,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说:“是不是男朋友我就不懂了。但是我知道那个男的是我们unit的人,是HQ来的。那天我还看见他在我们的armskote里和宇颢说话。至于他是做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契明皱了皱眉头,说:“在armskote里混,又和江宇颢有来往的人——我想还是别靠太近比较好。”
“可是这个人却好像和你的‘莛书姐姐’走得很近喔!你看!你看!他靠过去了!” 志坚特别强调契明刚才脱口而出的肉麻昵称,对契明揶揄之余,也故意挑起契明的嫉妒心。看见了这样的情景,契明几乎快疯掉了。他正想扑上前问个明白,却一把给志坚拉住。
志坚呵呵笑说:“算了吧!就算他们真的走在一起,你也没有办法。从见到她的那天,你都没有跟她说过话,现在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要呢,就要开始主动认识她,只要在他们结婚以前把她抢到手,不就可以了吗?”
“对了,就是这样!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在我烦恼的时候帮我解决难题。”契明又坐回他的椅子,说:“就从下个星期起,我要开始到Signal Store逛一逛了!”
[1] General Staff Operation Centre的英文缩写,是陆军的其中一个干部,负责所有军中人事管理
[2] 译为:退伍日期
[3]翻译为:上校。
[4] Officer Cadet School的缩写,翻译为:军官训练学院。
[5] 大意为:不是签了约的正规军人。